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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的真意,贵圈|李咏:全心全意讨好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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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的真意,贵圈|李咏:全心全意讨好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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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晚上,李咏的西装下露出荷叶边的衬衫领口和袖子,像拿破仑时代的法国人;在元宵晚会上,他的西装背脊上添了狐狸尾巴似的银色花饰。有人建议:李咏先搞清楚什么是美,什么是时尚。
甚至在春晚,他也有过“撒野”的念头。在接到2010年春晚主持的任务时,他“认真”地向导演提议:“让我想想啊,明年是2010年……您说,我在春晚演播大厅的房顶上,挂他2010颗大金蛋,行吗?”
为此,这个“坏小子”没少受过劝诫。据说有100个领导对他的发型表达过不满,“一个央视主持人,头发弄得乱七八糟”。他的言行举止也受到过非议,被人投诉过开玩笑没有分寸。有领导不高兴,希望他多强调精神财富。但他苦着脸替自己申辩:“我这都是大实话啊。”
他笑眯眯地站在现代版芝麻开门神话的入口,迎接着普通人来敲响命运之门。在那里,人们对物质的向往天经地义,悬在头顶的大金蛋看上去唾手可得。至于怎么敲中那颗蛋,成了李咏与观众之间永远玩不腻的游戏。
星空华文传媒副总裁徐向东对《贵圈》回忆,在录制节目《智力大冲浪》时,李咏很敢演,“很活跃”。徐向东记得,一起录节目王小丫不会演小品,李咏很主动地说“我来带你”。那次之后,第二年李咏和王小丫就一起在春晚上演了小品。
压力更来自舆论。在网络还不发达的年达,李咏的节目在夹缝里生存,先是要担心自己发挥好不好,再到后来,还要操心一句话说得妥当不妥当。
1998年夏天,正在中央电视台当主持人的李咏,受大学同学邀请,为一个名叫《谁想成为百万富翁》的节目配音。这个片子跟央视那些一本正经的历史片、纪录片、科教片都不一样。
在自传《咏远有李》中,李咏回忆起节目的片头:花花绿绿,闹闹哄哄,几个大写英文字母“GO BINGO”。直播节目里,演播室大门敞开,购票即可进入,参与现场博彩。场内人声鼎沸,每期竞出一名大奖获得者,随着“砰”地一声巨响,20000英镑从屋顶哗哗地往下飞。
不只现场的观众高兴,电视机前亿万观众也被调动起来。2001年一本财经杂志甚至用《真给东西》发文,探讨这档节目在经济层面意义。一夜之间,“幸运”成了中国大众的流行梦想。《幸运52》大受欢迎,成为央视二套收视率最高的节目,李咏成为最受欢迎的主持人。
早在10年前,李咏就设想过自己的葬礼。他有请求:前来的亲朋友好友,别送花,给我送话筒吧。他描述中的画面是这样的——舒缓的音乐中,旁白在播报:“前来送话筒的有……”没有抱怨离别,他闭目在话筒丛中,特别安详。
“人生几十年,一晃就过,我李咏这辈子就好说个话,所以临了临了,都走到这一程了,还在这儿说话。没吓着你们吧?”这个以嬉皮搞怪开创了央视一代综艺之风的主持人,没有放过调侃自己的死亡。在葬礼上,他用这样的方式自封“终身创意奖”。
这是李咏选择的方式,以此向他的观众告别。
在有关李咏去世的微博下,有人许愿想再砸一次金蛋,好让这位主持人能回到舞台,和观众说几句俏皮话。
《幸运52》让“默默无闻混了7年”的李咏一跃成为家喻户晓的主持人。节目拆掉了和观众之间高高的围墙,让普通人成为舞台主角,谁都可以报名参加,一个电话打过去,再平凡的人,也可以用自己的智力和个性,在央视的舞台上参与对抗,并获得回报。
显然,李咏无法一直自在地“撒疯”下去,但至少在衣着打扮上,他勉力坚持着自己的风格。他几乎所有的T恤、便装都是由日本服装设计师佐藤孝信专门设计的,独一无二。花里胡哨的西服是他自己设计定做的——他说选择西服是为了给普通观众最隆重的礼遇;而一头长卷发5年来一直由指定的法国发型师打理,别人不能碰。直到2018年4月13日,在哈文49岁生日当天晒出一家三口的合照里,李咏剪掉了标志性长发,换成一头干爽利落的短发。
运营编辑/许虎 姚雪儿
这档“另类”的节目有着同样另类的主持人:瘦长个,细眯眼儿,衣着浮夸,留着长发,染着几绺奇怪颜色,似乎总也站不直,歪着嘴坏笑时脸上满是褶子,还动不动就大叫。他的大烟嗓总在逗大家笑;他很时髦,会说“拉风”、“886”这种当时最时髦的词儿;他放得下架子,经常逗趣地自称“在下”。
好在正赶上央视二套的经济类节目全面改版。央视二套过去的节目,最常见的形式是请几位经济学家到演播室里,和端庄的主持人讨论“扩大内需”“产业结构调整”这些大事儿。怎么能让经济类节目喜闻乐见,如何让知识性和趣味性结合在一起,寓教于乐,正是当时央视领导们希望探索的。他们很快敲定,这节目我们要了。
采访/曾妮 文/郝继 编辑/方奕晗
听到李咏去世的消息时,主持人鲁豫问身边的小时工小陈:你知道李咏吗?他去世了,我挺难过的。“小陈的脸一下子就变了,涨得通红,憋了半天说,我好难过。”鲁豫告诉《贵圈》,四川姑娘小陈是85后,平常很腼腆,不太表达自己。这更让她觉得,在听到李咏离去的消息后,最最普通观众瞬间的伤痛反应,是对主持人最好的褒奖。
李咏在当时面临的压力,可能很少有人能感同身受。央视流传着一个段子:医务室的安眠药除了被崔永元拿走,剩下就都被李咏开走了。失眠首先来自录制节目,李咏在节目里“一蹦三尺高”,带头“撒疯”,一天两场,甚至连着六七场。他兴高采烈地把观众送走,回到家,兴奋劲儿迟迟散不去,根本睡不着。
“录节目中间,难免有些磕磕碰碰,可能不会像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么顺当。放心,会留给你们足够的尿尿的时间。”
“有什么意见请举手说,别上台抢话筒,也别给我使绊子。否则别怪我让你在全国人民面前出糗!”
不提供沉重的价值观,李咏在舞台上全心全意地讨好观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是他的真意。
那是一个人人都想发财的年代,无数年轻人在为一夜致富的美梦而癫狂。美国广播公司的主持人在电视里大喊:“谁想成为百万富翁!”成千上万的声音回答:“我!我!我!”那些没有本钱、没有资源的普通人,除了炒股买彩票,隐约又在电视里找到新的希望——参加电视台里的益智节目,用智力获取财富。
但过程远非他描述中这么轻而易举。那时候他带着样片,先去了自己所在部门——央视对外部。领导的回复简单直接:“这个节目不适合中央电视台。”他又把节目推荐给隔壁文艺中心,直到3个月后被告知“这个节目没法嫁接”。
在第二档代表作《非常6+1》里,李咏的开场白往往是这样的:“谢谢大家把这么宝贵的时间给了《非常6+1》。你们旷课的旷课,旷工的旷工,有的还耽误了约会。既然到这儿,我只有两个请求,第一,别把自己当外人,进了演播室,就都是演员,我们共同努力。电视机前还有更多的观众,气氛靠谁?就靠你们了。”说到这儿,李咏一定会给大家鞠个躬。
有人说在央视,崔永元有思想,做节目如下围棋,白岩松有深度,做节目如下象棋。李咏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玩跳棋。”跳棋简单,几十颗最普通的玻璃球,规则也简单——但“跳棋可以大家一起玩儿,你象棋六个人下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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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咏曾对媒体谈论过那段经历。从《幸运52》诞生第一天起,到最后退出,整整十年,他没有缺席过一场,甚至延误都没有。“这个我可以顶天立地地讲,除了设备出问题,我个人没有出过问题。”
李咏事后总结:“商品经济时代,《幸运52》的出现是意料中的事。观众也有这种娱乐的需求,电视作为人们获取信息和家庭娱乐的工作,有这种类型的节目出现,才好更好地满足观众的需要。”
此前李咏在对外部主持《天涯共此时》,成天张罗着两岸寻亲,帮“北京刘大妈”找“台湾王大爷”。观众记不清他的脸,只说“老坐着,腿有毛病”的那位。站在《幸运52》的主持台上,他来劲儿了:“我这人在乎过什么啊?我偏偏就在乎了这节目。”
直到今天,人们才意识到,不肯让别人碰自己卷发的李咏,那时候正在承受什么。
甚至有人身攻击。作家王朔的朋友曾在接受《三联生活周刊》采访时有过这样的指责:“要我说李咏这样的就该清除出中央电视台。你国家电视台就该很正统,地方台可以有点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说他穿的那身衣服,就是18世纪法国皇宫里看厕所的人穿的,你非给穿上,贵族不穿这种衣服。中国没有贵族,只有暴发户。李咏可以跟山西的煤老板相提并论。”
在李咏眼里,演播室就是“夜总会”,谁呼哨打得响,谁带头嗷嗷叫,他就认谁是雷锋。
徐向东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咏时的样子。“他穿着T恤和喇叭裤,西装搭在肩膀上,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走路飞快,就跟一个小镇青年一样。”实际上那时候的李咏已经上过春晚,是家喻户晓的主持人,以5亿身价称冠《中国最具价值主持人》。
如果说赵忠祥是央视舞台上的“男性与父亲”的象征,倪萍是“女性与母亲”的象征,那么“永远站不直”的李咏,就是央视主持人中的“坏小子”。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我就是奔着大俗特俗去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贵圈(id:entguiquan)
调侃观众后,他当然不会忘记狠狠地调侃自己:“今天,我希望诸位高兴而来,满意而归。我尽可能地带给你们快乐。请大家热烈欢呼,能多热烈就多热烈!为什么?我就是想通过你们的欢呼让电视机前的全国人民都知道,李咏这孙子到这个岁数了,还这么红!”
抗癌17个月,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没有解释,没有叫苦,没有煽情,沉默地与病魔抗争,直到悄悄离开。葬礼之后,妻子哈文才用“永失我爱”四个字,通过微博向外界公布了这个消息。
在《非常6+1》里,他公然站在舞台上向全国人民喊话:“现在就拿起手机,发送短信,只要1块钱,万一砸出个数码DV呢?万一砸出个海南双飞呢?”
在无数人心目中,李咏代表着一档“直接从天上撒钱的节目”。
《幸运52》成就了李咏,李咏也给这档“异端”节目带来了特有的风格。他喜欢“新奇,好玩儿,与众不同”的综艺节目,更热爱那些参与其中的观众,“他们充满热情、激情,跟我一起撒野,随着我的节奏开心着,亢奋着。”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节目应该引入中国。
2018年10月28日,李咏的葬礼在美国纽约举行。消息传来时,他已去世4天。
他的观众是最普通的人。他津津乐道自己以前开车在街上,只要一停下来等红灯,大街上削菠萝的小贩就凑上来跟他打招呼,“关系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