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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圈,创造王菊:互联网文化红利下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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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圈,创造王菊:互联网文化红利下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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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菊的崛起,是互联网文化红利下的蛋,仰仗于背后一群出其不意的路人粉。他们集结起来,用各种充满网络金句风格的语言为她拉票,“你不投,我不投,菊姐何时能出头”之类的句子风靡一时;而当王菊被嘲笑,他们又制造了一套道歉文案,“骂完投一票,身体好得呱呱叫”“喜欢谁都无所谓,菊粉给您捶捶背”。别家粉丝给偶像订花篮,他们给王菊送发财树,这件事还上了微博热搜;类似这般新奇的应援方式层出不穷,比如用微信漂流瓶向陌生人拉票,发表情包、“菊话宝典”(这菊稳了、菊高临下、菊势大好)、打油诗等等——这支队伍被称为史上最强拉票队、文案做得最好的粉丝。
不过这个夏天,王菊所经历的,可能是比飞起来还要疯狂的一场事件。两个月来,她从《创造101》岌岌可危的待定席,就像在玩高潮迭起的通关游戏,一路拼杀到顶尖的名次。网络上,关于王菊的金句和表情包铺天盖地,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粉丝狂欢,也制造了太多的话题与纷争。最高潮的部分是,她以打破中国人审美标准的姿态登上了BBC,《卫报》称她为“中国的碧昂斯”。
后来她又去做公司培训讲师、互联网猎头,最后为了离舞台更近一步,去英模公司做助理经纪人,从外勤做起——这是一家做外模的模特公司,曾捧红过和刘雯齐名的超模孙菲菲,就团队而言准入门槛不高,甚至不需要有相关的从业背景。入职后,王菊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Naomi——和超模圈最资深、最有手腕的模特Naomi Campbell同名。带模特在后台候场时,聚光灯打到T台上,留在暗处的她总会控制不住地朝前走。出去做平面拍摄,看到模特被所有人围在中心,她站在外面也会幻想,“是我站在那个地方,被所有人关注,我是这个镜头的核心。”
划重点
对于许多人来说,王菊的故事开始于5月13日。那天播出的第四期节目中,一直坐在板凳末端的她,获得了旁听生的资格。因为外在条件不够出众,她成了风口浪尖的人物,争议铺天盖地。但舆论的风向很快转变,因为在下一期节目中表达的精神独立的态度,她赢得了大众的尊重,一夜间圈粉无数。
然后,就到了那场煤气中毒的事故。她住院,每天躺着。醒了,就注射激素,再睡。一个月后回到学校,同学们对她露出怪怪的表情。老师对她说,“你怎么那么胖啊?演出服穿不进去了。”
C先生是一位媒体从业者,他从未想过这个夏天会与这样一个女生发生联系。像大部分的“小菊豆”一样,他没有追过星,但现在为了给王菊冲票,他已经怒砸两千块买会员卡。很多人以为“小菊豆”是王菊的粉丝后援会,其实算不上。用C先生的话说,他们是一群非典型粉丝,也没什么应援基础。大部分人是公关、品牌、营销从业的朋友,甚至被拉拢入伙的客户,在这个夏天,他们一起发现了这件非常好玩的事情,并全情投入进去。
接下去的记忆就更不那么美好了。没过几年,她因为鼻息肉手术再一次住院,出院后又把同学吓到了。“我每次住院都涨势惊人,又肿又胖还不能运动,胖的很可怕,所以我特别怕住院。”
所有的点子都是自发行为。“每一个文案背后都是普通人,从王菊身上找到了一些共通点,即兴写了一些东西而已。没人刻意要做什么应援,就纯粹觉得好玩,觉得有趣。我们没把她当女神,也不是为了帮她宣传才做这件事。”至于版权问题也完全不重要,比如有人制作出的欧美风王菊图片,在淘宝上已经有27页的未授权产品,“不会介意什么归属权,大家都觉得能参与到过程中就很开心。”
她掐灭了自己的梦想,选择报考一所传统院校,选择毕业后当小学老师。但教师这份工作,她干了一阵子,就没干了。这过程重复、压抑,她觉得每一天都在重复讲那套早已背得烂熟的教材,今年、明年、后年、也许十年、二十年后还在重复,“我感到了绝望,我好像已经看到了我的未来,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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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于26岁的王菊自己来说,故事却不是看起来那样顺理成章。在这之前,她已经试图起飞过好几次。
事实上在赛前,王菊的位置就一直岌岌可危。制作团队在400多个团体、13778名练习生中选出的120名女孩,越过海选来到杭州,还要面对又一轮的筛选。而直到录制前一周,王菊才被确定可以得到踢馆的席位——一个专为非正式练习生准备的位置,需要PK掉一名练习生才能拿到入场券。“她能入选是挺坎坷的,因为确实和专业女团出身的有一些差距,每次大家协商都把她放在一个待定席。”选角导演郑旭洋向我们回忆。
为什么以王菊为舞台呢?
“飞到哪里去了呢?”我们饶有兴趣地问。
4月28日晚播出的第二期《创造101》中,作为踢馆选手的王菊在一片惊讶声中登上舞台。被介绍为模特经纪人的那一刻,选手杨超越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爆炸头、烈焰红唇以及烟熏欧美妆,出场性感又具攻击性。
非主流的王菊后援会
英模公司推荐的四名女孩,只有热依娜一人踢馆成功。这场录制的隔天中午,女孩们早在6点多就入营训练,留在酒店的王菊独自收拾行李,准备坐高铁回上海。此时有工作人员来敲门,说事情出现了转机——因为3unshine组合队长退赛,她可以自动补位。
海选阶段要不要留下王菊,团队中存在很大的分歧:正方认为,王菊绝对不是女团女孩该有的样子,不符合大众对女团最原始的想象;反方认为,王菊的不符合想象正是她的特点值得留下。金曲奖评审、乐评人强叔分析称,“一方面王菊的个人能力以及独特的表现力相对突出,节目组会考虑到与众不同,就是不同于常规概念下的女团表现形式;另外综艺节目有很大的竞争压力,都希望能引发一些冲突,也许伏笔早已埋下。”
《创造101》起初瞄准的是英模的模特,当招募表出现在工作群,许多人都以为这是一份再寻常不过的通告。忽然有人起哄让王菊上,半开玩笑地说。微信那头沉默了。1分钟后,手机上出现了王菊的回复文字,“我可以参加吗?我想试试。”——她从不介意暴露自己的野心,甚至非常坦荡。就像在第四期节目中的“逆风营救”环节,yamy选择王菊,也是因为感受到她的欲望比旁人要强烈。
她一直怀揣着演员梦,小时候常常对着一堵墙,模仿电视剧里的人物说对白;在地铁上百无聊赖的时候,她也会幻想自己成为那个演员,沉浸到氛围中,“然后面部表情慢慢发生变化,可能很悲伤或者很惊讶的,突然之间意识到,我自己还在公共场合”。但在那段时期,她意识到梦想好像越来越远了。
“飞到了学校,然后慢慢地降落了下来,降落在学校门口。”——在她最白日梦的幻想里,那个梦的结尾,还是要去上学,回到她日常的秩序里。
在公开场合,她从未说过想成名的狂妄之语,“以前不敢说,因为说给别人听,会让别人觉得你在做白日梦。”但她内心的渴望开始释放。在同事Elsa眼里,王菊穿着考究,有时外务通告繁忙,凌晨三点收工,早上八点又要开始工作,同事们大多随便穿,但不管多早,王菊一定会打扮精致地出现。同事Z小姐透露,有时公司在自己的餐厅举办时尚派对,大家下了班就直接过去了,但王菊一定要先回家,根据活动主题化妆、换装再过来。而因为在一次团建中一跳成名,英模的人都知道王菊喜欢跳舞,也非常会跳。
不过现在她觉得,哪怕不能以女团身份出道,她也明确要当一个艺人。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清醒——她有一个演员梦,她渴望拍打戏,演像黑寡女那样厉害的超级英雄。而她现在也的确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实现它——她的公司英模已经在北京组建起了一支专业的影视团队,开始为王菊设计发展计划。
在王菊最难熬的那段时期,她的不同之处却开始被更多人注意到。培训老师认为王菊身上具备出色的艺能感,“那种欧美巨星范儿是别人身上没有的。就是哪怕台下有两万人,她也不拘束,非常享受地投入到音乐中。”
不过现在局面发生了巨变。临近决赛,王菊突然大热倒灶排名下滑至14名,出道之路再度布满荆棘;开局势头大好的吴宣仪、孟美岐重新杀回巅峰位置,成为C位出道的最有力争夺者;原本处于后位的段奥娟忽然显示出了十足的后劲,一跃冲上了第四名。
但故事从来不会按照她的想象发展。升上初中之后,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平庸的人,“就是长大以后,我的形象已经不适用于艺术团风格了,演出机会越来越少,渐渐觉得自己没有用武之地。”她像所有同学一样正常地上下学,在市三女中这所——培养过宋氏姐妹、张爱玲,被誉为“名媛摇篮”的市重点学校,她的成绩老是在中下游,也无法靠学业收获太多关注。
初中的时候,外婆每天送王菊去上学。从家到学校的路程大概是十分钟,路口的时候有一个红绿灯,时常堵车。在水泄不通的车潮里,王菊时常幻想自己就这样飞了起来。她幻想着,人们惊慌失措,抬起头看着她。而她一脸漠然地看着下面逐渐变小的人群,振翅飞走了。
节目组的赌局
“王菊效应”过去了,但王菊真实的人生开始了。
“可能也是对长久以来的女明星美貌的一种挑战吧,在挑战过程中感受到了一些阻力,这种阻力就成了动力。”看到王菊艰辛的晋级过程,他们也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里走向成功的自己。C先生觉得,大部分人都要承认平凡,平凡过后就会错失机会,但王菊却在平凡的同时,牢牢握住了机会,从她身上他们看到了勇气。
然而,火足一个月后,王菊的人气忽然在最后关头排名大势下滑,原本唾手可得的愿景忽然变得遥远。但对此刻的王菊来说,哪怕今晚的决赛她最终不能以女团身份出道,逆风翻盘的故事无法继续上演,这也不会是一场短暂的美梦。她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与未来,坚定地表示, “就算不行,出去之后,我也会想办法从事这个行业。”
腾讯娱乐专稿(文/胡梦莹 责编/露冷)
偶然因素并非决定这场比赛走向的全部,由始至终制作团队也没有真正想过放弃王菊。他们对她始终态度复杂。这种矛盾性在郑旭洋见到王菊的第一刻起就开始了。去年10月,他作为导演组的代表去上海英模公司挑选模特,“基本上把所有人都看完了,都是清一色又高又瘦、又漂亮的女孩。”这时忽然有人举手,问他:我可不可以试试。郑旭洋看着眼前这个有点微胖、放在人群中很难引起注意的女孩,说能。那个瞬间,他感到纳闷,“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在看完王菊的表演后,他眼前一亮,“范儿特别足,唱跳能力比这群模特好太多,但外部条件也差太多了。我当时挺犹豫的。”
还有心态好,处变不惊——她是郑旭洋这些年见过的比较淡定的选手,不被确定上场的那些日子,部分选手的情绪受到影响,变得烦躁、焦虑,“有的女孩我一过去,说两句她就哭了,说特别想要这个机会。但王菊好像怎么安排她都可以,始终心平气和的,也不主动和我们打听情况。问了她就答,也不会多说什么。”
现在,在她就职的上海英模公司,同事们争先恐后要和她的工位合影。他们一部分人在朋友圈晒出合照,为有熟人成为明星而沾沾自喜;也有人悔恨错失良机,暗自酝酿着如果再来一次,一定要把握住机会,没准儿下一个幸运儿就是自己,谁知道呢?她的父母发现女儿成了城中红人,因为街坊领居总是会用羡慕的口吻谈论他们的女儿;在训练营,王菊开始变得很受欢迎,越来越多的女孩们围上来,对她流露出崇拜,“菊姐,你刚刚说的那番话好棒啊。我也想像你一样说话厉害,我要多和你学习。”她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幸运儿。
比赛再次开始,依旧非常凶险。第一场淘汰赛,面临淘汰的关键时刻,因为节目组设置的“救人”规则,王菊又一次被留在了舞台上。在这场比赛的前半期,王菊的存活有诸多偶然性,她总能处于困境中,又总会有惊无险。
想飞的女孩
王菊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舞蹈,顺理成章地代表少年宫出去演出,包括巴黎这样外面的世界,“都是带着政治任务,需要教育局盖章向学校请假的那种”。她为此感到光荣,感到振奋。从那时起,她就迷恋上舞台,舞台是源源不断给予她生命力的地方,她享受在舞台上当绝对的强者——在这个世界,她感到风光无限。
所以她选择去参加橄榄球啦啦队,当置身于这个群体中,她终于感到自在。特别在排练阶段,她找回了过去在少年宫的感觉,“一旦有比赛,开场或者中场休息就在草坪上给观众跳,还是会觉得很有意思。”
但首战失利。
这次她起飞,将飞到更远的地方。
在《创造101》之前,王菊还曾有过一次最接近梦想的机会。她报考过上戏、去北京参加艺考,她有过一腔雄心壮志,有漂亮的蓝图,但统统遭遇挫败。“有一次我真的特别有信心,我觉得排名一定能进前三,但他们让我妈花钱把我买进去,我就觉得特别没意义。”拿到落选通知书的那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很久,“我觉得实力没什么用,明明别人都表演不好,为什么全都录取了。”
一位同事告诉我们,王菊表现出的稳健是在工作中培养起来的。外勤经纪人类似艺人身边的助理,要帮忙解决模特与客户之间的麻烦,比如模特睡过头、不舒服拍不下去、惹客户生气,她要说服模特配合,还要安抚客户的情绪。这是一份相当琐碎而繁复的工作,对从业人员的基本要求就是处乱不惊。某种程度上,这档节目的逻辑就是带有非常强的年轻人进入社会的投射,王菊的强大心理无疑成为了走红事件中的重要砝码。
对于这猝不及防的变局,C先生分析称,一方面王菊的粉丝依然是少数人,大部分人的点赞行为还是出于跟风,或者猎奇心理,想看看这个“最不女团存在”的女孩能拼杀到什么地步。但主流世界的质疑始终没消退,形象问题依然是挡在她面前的那座山;另一方面,很多王菊的粉丝也不愿意给王菊投票,“有人会觉得王菊根本不适合11人团的状态,担心她会吃亏、被排挤,感觉很多女孩都不太喜欢她”。
围绕“王菊出圈”的创意表演闭幕了。但对此刻的王菊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最低落的时候她想过,被淘汰了,大不了回去当经纪人,相比其他以出道为唯一志向的少女们,有工作保底的她输得起。最火的时候,她也幻想过C位出道,当我们提出让她当面再想象一次,她歪着脑袋投入了其中,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沉浸了很久。
眼前的胜利,对王菊本人也许有运气使然,但对节目组却是一场赌局,“我们还是有预料到,否则也不会把一个外型与传统女团截然不同的人放进来。就是赌她能不能成为这样的人。我们赌中了!”郑旭洋对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