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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首部不宜13岁以下观看的动画原来是这么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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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首部不宜13岁以下观看的动画原来是这么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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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发行都如此艰难,更别说在电影院放映了,直到前两日点映时,不思凡还在连连感慨“根本没想过”。2015年10月,被誉为“中国版皮克斯”的彩条屋影业成立,投资了几乎所有小有名气的国漫品牌,包括《大圣归来》导演田晓鹏的公司和《大鱼海棠》导演梁旋、张春的公司。易巧在搜寻遗珠的时候,发现了好传动画。他很早就听说过不思凡,一直对他的新作非常期待。2016年,易巧看完了第二版样片,当即斩钉截铁地表示,一定要上电影院。
不思凡在《大护法》中就是这么做的。动作戏,尤其是枪战,是一种“世界语言”。但是动画片中枪战的存在感往往太弱,于是他便做了这样的尝试,让一部水墨动画,与好莱坞西部片枪战范儿,进行了奇妙的融合。有些场面还有昆汀的影子,没有慢镜头打斗过程展现花哨的打斗过程,有时候是在一声冷枪接着一声冷枪中,大护法与他的对手们在纵横交错的洞中东奔西突,有时候是在漫长的无声的对峙之后,大护法或他的对手们血溅当场。“枪战应该有它的一种感受在,观众应该能够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点映场过后,观众热情地赋予了这种画风“暴力美学”四个字。这在国漫电影史上,极其罕见。
太子是不思凡本人最喜欢的角色,活得真实又善良,讨人喜欢。太子的身份给了他这种自由,却也给了他束缚。总有一天,他会成为真正的王,就必须要在残忍中成长。于是在电影中,当好友小姜被变态杀手无情爆头时,不思凡让那个曾厌倦太子身份的他,流着泪发出“杀”的指令。太子的造型,的确是照着徐锦江设计出来的。不思凡问过工作室里所有的直男同伴,大家都对徐锦江充满了好感,理由是……嗯,你们懂的,一个香港电影中很经典的存在。除此之外,香港电影中的徐锦江,总是呈现出浓浓的中二风。他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才华,比如他是岭南画派代表人物关山月的关门弟子,一个真正的画家。这些都让不思凡觉得很奇妙,得“致敬”一下。
但这并不会对理解不思凡构成真正的障碍。因为这是一个三观已然相当稳定,并且坦荡到连表达方式都不加修饰,甚至开玩笑这种谈话技巧都不会使用的人。比如他非影迷出身,做动画却不看大师们的经典动画,在他的认知体系中,不管是不是大师的,自己觉得好的就看看,觉得不好看立马就会关掉。顺势再问他为何要做动画,他直言:一是买不起摄像机,二是听人说做真人电影需要跟人不断打交道,这对他来说太难。正当我们被这番耿直剖白逗笑时,一旁的彩条屋影业总经理易巧“吐槽”道:明明是天赋好么,我们想做还做不了呢。然而不思凡也只是羞涩笑笑,并不接话。
花生人的诞生,是整个《大护法》诞生的起点。几年之中,当不思凡不断看到一些“小悦悦”那样的视频时,他感受到了弥漫在整个空间中的麻木感:“这些人明明都是生命,却没有感动。像那种举手之劳,为什么有这么多阻碍?”不思凡自己也遇到过老人在自己面前摔倒。当他去扶那个老人时,路过的行人都对他投来了怪异的目光,仿佛在说这个人是不是蠢。后来不思凡把老人送回了家,临走的时候,老人的家人轻轻对他说了声“谢谢”。那一刻给不思凡带来了某种非常强烈的感受:“那天如果有什么事发生,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幸福。”
等到不思凡做出大约100分钟的样片时,资金开始捉襟见肘了。两人想到了众筹。观众在《大护法》片尾字幕上看到的密密麻麻的名单,就是参与这次众筹的国内外网友。人数虽多,实际上国内外众筹加起来也才30万左右,并没有网上传的500万那么多。而这30万在《大护法》第一轮点映中就已经全部花在了场地费和周边产品制作上。发起众筹,不思凡和尚游更多是在找寻来自观众的认同。这30万左右的资金,给予了他们信心坚持下去。
“我们一直都嘲笑导演,说这种风格是穷出来的,就像昆汀的枪战一样,枪战很快,其实都是因为成本限制。”将《大护法》带到院线的易巧用“吐槽”的方式表达了他的喜爱:“路演过程中,很多人给予视觉很高的评价,觉得跟《大圣归来》都不相上下,我觉得是赢在有限的成本里面,把形式做到极致,却没有廉价感。”
“你们把过审的天花板抬高了一点。”“我觉得抬得挺多的。”当我们发出如此赞叹时。易巧的语气非常骄傲,不思凡则在一旁羞涩地笑了。
通过审查的过程,前后大概经历了三四个月。这个过程中,易巧几乎天天被周围的人问起“还能过审吗?”。一开始也为此感到纠结和忐忑的他,慢慢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困难。随着来回沟通、反复修改,一步步往前推动,整个过程变得越来越顺遂,而且并没有想象中被要求进行大面积的删剪,两次大的调整,都是要求将爆头的特写、主观镜头删掉或进行遮挡,并减少一些“血量”。“你做了想做而又害怕的事情,最后发现不过如此。”易巧引用不思凡常说的一句话总结道。后来再被问到这个问题时,易巧就直接怼回去:“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上?他们也说不出来为什么,那就闭嘴吧。还不如好好干活。”
“不管怎么样,毕竟大家也麻木了这么久,被刺激一下也是好事。”
腾讯娱乐专稿(文/陈小猱 摄影/隋希)
“每个人背后都有恐惧,恐惧使他们不会往前走。”出于对这种恐惧的好奇,让他有了创作的冲动。他在画纸上画出两个圆圈。这个东西为什么那么像花生?为什么会在天上?画完才意识到这点的不思凡,开始不断产生好奇。那时的他感觉自己像个上帝,不断创造概念,并赋予概念以生命力。为了将麻木感还原地更加刻骨,他设计出了花生人,并让他们戴上了假眼睛、假嘴巴,”伪装之下,所有的真实都会消失,撕掉眼睛,这些人才会成为自己。“
理解了这样一个不思凡,就很容易理解,这个曾在怀疑的目光中,将摔倒老人扶起送回家的宅男,为何选择去通过塑造花生人这样贴着假眼睛、假嘴巴的奇诡形象,来试图探寻类似“小悦悦”事件带给他的终极困惑——“这些人明明都是生命,却没有感情。像那种举手之劳,为什么有这么多阻碍?”尽管点映场以来,能主动感受到这一点的观众少之又少,但他并未因此受挫,而是试图以更积极的角度看待:“麻木了这么久,被激发一次也是好事。”
作为一部水墨风的国漫,《大护法》本身还得背负着超出一部普通电影的厚望。中国观众对于“国漫”两个字有执念,国漫创作者也有,在不思凡眼中, 这些年仿佛所有同行都在探寻所谓国漫该有的样子,甚至会非常怀念那些经典作品。
结尾,他把落点落在提问“我是谁”上,是希望观众也可以感受到,他在人生遭遇障点时是如何“回头”的:“如果可以用客观的眼睛洞察自己的话,就可以看到人格的诞生。”但是参加过N场点映的互动环节后,不思凡发现,大多数观众会忽略掉这点,他们不会去想那么深的问题,也想不出来,因为根本不愿意去想。
初见不思凡的时候,他身穿宅男经典款T恤+工装短裤+人字鞋,软绵绵地陷在某传媒公司会议室柔软的沙发中,表情羞涩。刚刚张口回答问题时,与他宅男外表十分不符的不紧不慢的柔声细语,以及字里行间弥漫着的迷雾般的距离感,令人不时思绪暂停,适应了好一会。但是随着话题深入到他所创造的这些角色,以及他想要探索的问题,他便迅速切换为“大护法”模式,仿佛旁若无人般把他脑中正在思考的一切表达出来。有时候吐字的速度跟不上思考的速度,话里的逻辑就会有所缺失,需要听者脑补。
【谈过审:做了想做而又害怕的事情,最后发现不过如此】
这是个让很多人吃惊了很久的决定。事实上,对于过审的难度,浸淫电影行业多年的易巧不是没有概念,但他就是无法摆脱这个念头:“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性,但我们没有去做,我觉得这就是一个罪过。”2016年底,彩条屋决定追加预算,请来了香港著名剪辑师林安儿,帮助不思凡把背景、人物重新升级,改了1300多个镜头,完全达到了影院的标准,并且通过了审查。
【谈“我是谁”:麻木了这么久,被激发一次也是好事】
对于不思凡来说,集齐以上样本,是因为想在《大护法》中进行一次关于小我和小我束缚的集中思考。“所有的角色都有束缚点。太子有来自宫廷的束缚,吉安大人有维系家族荣耀的束缚……这些都是无意识的人格生长。”你觉得他们会察觉吗?他们肯定觉得我是一个有理想的人。这就是小我,因为我们看不见它,所以我们以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让《大护法》变成这种画风的,还有一个现实原因,那就是:穷。刚起步时只有3个人,最多时才6个人,资金也常常捉襟见肘,生生把不思凡逼成了控制成本的专家。很多观众发现,大护法开枪时很少把手伸出来,就是因为画手太复杂,“省下一只手,就可以省下几百只。”有趣的是,把手藏起来以后,美术人员反而发现大护法的整个形象更和谐了,还能营造出一种高手都不伸手的神秘感。在决定上院线追加投资之前,《大护法》的成本控制,一直令不思凡颇为自豪。
《大护法》中,制造恐惧的人有明确的形象——形似圆规的变态杀手。影片对这个角色的前史交代得不多,结尾却出现了一个变态杀手疑似复活的彩蛋,引起了很多观众的好奇。其实,变态杀手和那个叫彩的女人,在最初的剧本架构中,故事是非常完整的。但是因为片长所限,不得不放弃。采访中,不思凡忍不住提醒我们一个很少人注意到的细节,有场戏,变态杀手把彩身边的人都干掉了,不是为了爱情保护彩,而是因为在他内心,他将彩和他的母亲形成了某种连接。《大护法2》中,变态杀手和他的童年阴影,将变得很有看头。
聊到资金,易巧还在腾讯娱乐采访中正面回应了关于《大护法》众筹的种种传闻。《大护法》启动资金来自于好传动画。好传动画CEO尚游就是这两天一直跟着不思凡跑路演的那个“有钱的脑残粉”。2013年的时候,他在不思凡最落魄的时候,慕名找到了他,提供了《大护法》的启动资金。彼时没有人想过如此暴力的《大护法》能够在院线上映,尚游便毫无顾虑地鼓励他,你想做暴力就做,做得更暴力一点,玩把大的。
【谈暴力美学:风格都是“穷”出来的】
在新时代,到底什么是中国的,不思凡也不知道。但他觉得,经典作品再经典,也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做着水墨动画的不思凡,其实是个颇为“离经叛道”的人。在他看来,现在的世界已然是个地球村,国漫也应该把视野放到那个高度,“把外面的好东西接纳进来,消化它们,再把我们最熟悉的东西融合在里面,出来的才是带有世界语言、也有自身东西的一种呈现。”
谈到《大护法》中水墨风枪战戏呈现出来的极简、凌厉的暴力美学风格,他更是直言:因为“穷”,所以要尽量简化。“省下一只手,就可以省下几百只。”当然,我们还问到了观众关心的终极问题:这么暴力,究竟如何过审的?答案是:将爆头的特写、主观镜头删掉或进行遮挡,并减少一些“血量”。
《大护法》角色个性鲜明,让人过目难忘。有既爱吐槽主人也能随口说出很多道理的大护法,有长得像徐锦江的闲散太子,有叫嚣着理想是“一刀取人心脏”的疯子屠夫,还有造型像个圆规的变态杀手……不思凡清晰地知道,这些人都是他自己:“哪怕是坏人做恶的时候,也是我自己在做。”尽管在我们的采访经验中,有不少导演、演员也曾隐晦提及塑造反派人物时的心理过程,但以如此不加修饰的方式表达这种观点的,不思凡是第一个。他希望所有的角色都足够深刻,所以他要做的,是对这些角色足够诚实。
大护法其实是这部电影中的旁观者。很多人觉得大护法絮絮叨叨,仿佛把脑内思考的过程都直播出来了,这也正是不思凡本人的语言风格。虽然长得像达摩,但大护法的设定并不是佛,而是人。不思凡认为,只要是生命,就会受到身体的束缚,而大护法是因为活得太久了(片中设定为从太子爷爷的爷爷那辈开始就是大护法),才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说到这里,不思凡的语调忽然兴奋起来:如果我也活这么久,肯定成了一个老顽童,首先得自娱自乐。
在被彩条屋影业找到之前,《大护法》被很多视频网站拒绝了,理由大都是,内容很好,也很特别,但尺度太大,不知道该怎么做发行。据不思凡透露,相比最初的版本,观众现在能够在影院见到的版本,尺度已经小了很多。点映中,很多成年人还是会被片中大护法与花生人枪战戏的血腥程度吓到——尽管那些血甚至都不是红色。最终片方自发为影片分级,为PG-13级(13岁以下儿童宜在家长指导下观看),并在片头打出了相关提示信息。
谈及想要一刀取人心脏的屠夫卯卯,最后死于大护法的“腰斩”,不思凡揭示了他的人物创作逻辑:他有一个障点(将庖族发扬光大),这个障点导致了他的人格建设(遇到了障碍),这个小循环最后崩溃了。这个设计,浸透了他的感悟,也就是大护法曾在台词中试图点破卯卯的话:你的梦想杀气这么重,实现的那天也就是你的终点。最终,不思凡诚实地让这个角色,面对了他的命运,而他觉得,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圆满的。有些观众将卯卯的死法,解读为“梦想被腰斩”。这让不思凡觉得很有趣,一方面这反映了观众的人生经验,另一方面,当他用客观的眼睛去描述的时候,自己可能也没有意识到存在这种连接。
如果不是不思凡的老粉丝,第一次看《大护法》,你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作品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导演做出来的?很中国的水墨画风格,配上很西方的枪战场面,然后用很中二的喜剧风格,讲述了一个“拯救闲散太子”的冒险故事,各种是人不是人的奇葩角色,都无法不令人联想到三次元当代中国人众生相。尽管被片方拿来和《大圣归来》和《大鱼海棠》凑成了“大”国漫系列,但与前两者相比,《大护法》拥有难以一言以蔽之的特异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