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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10岁遇害女孩母亲:没有一个结果,我就不会把女儿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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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10岁遇害女孩母亲:没有一个结果,我就不会把女儿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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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琪去世后的大半年里,贺美玲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到这里点上一对蜡烛,最难过的时候,她就在这里跟琪琪说会儿话,一待就是半个小时,等哭完了再走。 蔡军由于未满14周岁,被判处3年收容教养。草案公布后,贺美玲在腾讯新闻话题中发声,称::“我们无法接受监管三年的事实,即便不判他死刑,也希望终身监禁,这是对他的惩罚,他应该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等贺美玲稍微振作一些,开始收拾女儿的遗物。她挑了一些以前琪琪喜欢的、比较新的衣服,在头七、百日、生日这样的时候烧给她。 原本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住着一家四口,有时老人来到后不免有些拥挤。现在老人不常回来,儿子也去读了寄宿学校,屋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琪琪的床搬了出去,让墙上的涂鸦变得更加显眼。
地上放着琪琪的书包,里面塞着厚厚的一沓课本和试卷,卧室的墙上还贴着她的奖状,她被评为“自我劳动好少年”、“礼仪小明星”。学校的老师也很喜欢琪琪,出事之后,班主任还专门送来新学期的校服,可惜琪琪还没来得及穿过。 柜子旁边放着两包新衣服,有印着米奇头像的秋衣、两条休闲长裤、一件淡绿色的外套,还有一件长袖的蕾丝裙,是贺美玲专门去商场给琪琪买来打算一起烧给女儿的。
9月10日,法院代替蔡军父母通过电话向贺美玲夫妻念了道歉信。信中写道:“我们是真心地忏悔,真心地道歉,我们一定会按照判决赔偿,就算砸锅卖铁,做牛做马,我们也会尽力赔偿。” 贺美玲夫妻并没有收到赔偿,这封道歉信也没有按照判决的要求,发布在辽宁省级平面媒体上。
王章决定用工作填充生活,恢复了之前早出晚归的生活。虽然辛苦,但贺美玲觉得丈夫的状态还是比之前好了一些。不过他还是不愿意和人多说,面对记者也不愿意多谈。 今年十一假期,贺美玲带着儿子去了一趟旅顺。回家之后,贺美玲看见丈夫正躺在床上看手机,眼睛红红的,“我没问他,假装没看见,但我知道他肯定是想孩子了。”
十月下旬的大连已经入了深秋。 “现在穿这些有点冷了哈?”贺美玲自言自语。
几个月的沉寂后,贺美玲家里最近又热闹了起来。每天都要来往好几拨记者,打来的电话也不少,都是询问她的看法和期望。几乎所有人都把修正案草案与琪琪被杀联系在一起。一名法学教授也在媒体上表示,这草案“有效地回应了社会关切”。 贺美玲给律师田参军发了微信,询问若草案通过,琪琪一案是否能适用。田律师告诉她,不要抱太大希望,但也不是全无可能,还是要看修正案确定之后的详细内容。
这一年来,夫妻俩的身体大不如前,贺美玲身上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常感觉背痛和腰疼,坐不了多久就要躺下。这大约是以前开店太辛苦造成的,但那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现在一停下来,病痛全来了。接电话时她也总听不清,每次都要开免提,调大音量。 她的记忆力也越来越糟。贺美玲说,以前亲戚朋友的号码不需要存进通讯录,全能靠脑袋记住,但现在,她连手头要做的事都会突然想不起来。
即使一年过去了,贺美玲还是时常梦见女儿被杀后的惨状。偶尔也会有美好一点的梦,“看见琪琪一个人在跳绳,就是站在哪儿不远,但手一勾,孩子就不见了”。 凶案刚发生的一两个月是最难的时候,“感觉就要挺不住了”。贺美玲大多数时间就是躺在床上,家里有警方问询、记者采访、亲友看望,她坐起来说话都要人扶,“脑子一直是昏昏沉沉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迟来的草案
丈夫王章则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头发。往日里王章不爱抽烟,不爱喝酒,唯一算是爱好的就是钓鱼,带着琪琪去海边,一待就是一个下午。钓上来的都是小鱼,不能吃,就留给琪琪养着玩。女儿出事后,家里的渔具再没动过。 王章把手机壁纸设置成他和女儿的合影。照片里,琪琪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她很喜欢这一件,但因为上学要穿校服,少有机会穿。
“我当时真的有报复心理,就是没找到他们”,贺美玲说,事发后,蔡军的父母就离开了西苑小区,至今未曾露面。她去过蔡军妈妈卖海鲜干货的市场,摊位早已收拾起来,她向附近的摊主买点东西,不说自己是谁,装作无心地打听这家人去哪了,对方告诉她,老板家里出事后就一直没来。 贺美玲把附近的海鲜市场都找了一遍,有时走在路上,看见行人长得很像蔡军父母都要多看一样,可仔细一看,又发现不是。“大连看着不大,找一个人其实很难。”贺美玲说。
蔡军家的后门口现在是人们祭奠琪琪的地方。防盗窗上挂着白布黑字的横幅和琪琪的遗照,一年过去了,都已经有些褪色。原本有两个花圈靠在窗边,现在只剩下两块泡沫圆盘,窗下堆放着干枯的花束、腐烂的水果、灰扑扑的玩偶……刚开始,物业、社区的工作人员想清理一下,但贺美玲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里便被保留了下来,像小区里的一块疤痕。 蔡军家的后门口,人们在这里祭奠琪琪
她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哗哗地流。她既欣慰,又遗憾,“如果,这个草案在一年前就有,该多好”。 贺美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新闻报道和评论
越来越多的亲人赶来帮忙寻找琪琪,直到晚上7点多,琪琪的父亲王章(化名)和二叔打着手电筒,在大连沙河口区西苑小区,沿着路边的树丛搜寻,发现了琪琪的布包和一只鞋,往树丛深处一看,琪琪身中7刀,浑身是血地倒在灌木丛里,这里离贺美玲开的果蔬店只有50米。 当晚,警方就将有重大嫌疑的蔡军(化名)带去了派出所。贺美玲一家认识这个13岁的男孩,因为住得很近,他有时也会来果蔬店里买些葱姜蒜。就在当天下午3点之前,他还来店里问王章“琪琪回来了吗”,当时王章没多想,随口告诉他,“琪琪上美术班去了”。
躺下也睡不着,一闭上眼,想的全是琪琪。贺美玲控制不住地拿起手机,来回翻看琪琪的照片,“摸摸她的头发、她的脸、她的小手,表示我想她了”,但一看就忍不住哭,枕头都被打湿。 痛苦之外,贺美玲更多的是愤怒。
“我当时真的有报复心理”
琪琪在这个家里的痕迹似乎在一点点消失,但又无处不在。 阳台上养着两只鹦鹉,是小区里的一个邻居送给琪琪的,她养得很认真,会专门从网上买饲料。现在贺美玲继续帮她养着,一天喂一把小米。大门口的工具柜里挂着两顶草帽,是琪琪之前做的手工活。她喜欢画画、剪纸,父母给她烧了不少,但也留了几本画册。
假期之后,他们就开始准备琪琪的忌日。生活还要继续,贺美玲也要必须面对和女儿的这场告别,只是这场告别显得很漫长。她花了很多的心思,用了很久去准备。 贺美玲准备折出两万个金元宝。“其实买得有点晚了,都是突然想起来,才赶紧让孩子爸爸在网上买的”,孩子的爷爷奶奶也在帮忙折。
卧室里的柜子上放着3袋金元宝,一袋能装一千个左右。这几天没事的时候,贺美玲就坐在床边折金元宝,准备在女儿琪琪(化名)一周年的忌日烧给她。 10月13日上午,她像往常一样在客厅里忙活,回到卧室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收到了大批的信息,亲戚、邻居、记者转发来同一条新闻:刑法修正案(十一)草案二审稿建议将法定最低刑事责任年龄从14岁下调至12岁,大家都在问:“琪琪(化名)的事会不会有希望了?”
贺美玲坐在床上折叠元宝,为女儿的忌日做准备
“再过两三年他就出来了,什么事也没有,但我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贺美玲说。 贺美玲始终没有将女儿的遗体火化,而是存放在殡仪馆里的冷冻柜里,一天的费用是90元。琪琪的爷爷奶奶觉得应该早日入土为安,但贺美玲赌着一口气,“没有一个结果,我就不会把女儿火化”。
去年10月20日是个周日,琪琪下午要去上美术辅导班,3点下课。原本贺美玲是要去接女儿放学的,但手机不知何时调成了静音,等她午觉醒来,已经是3点25分了。往常从美术班走到家,只需要十几分钟,“就算她下课之后收拾下东西,再等一会,这个时候也该走到了”。 在果蔬店以东约200米处的一个监控录像里,夫妻俩看到了琪琪最后的身影:她穿着橘红色外套、黑色长裤,提着一个布包,小跑穿过马路,然后消失在树丛和车辆的遮挡里,却没有出现在几十米外的下一个监控画面中。当时的时间是3点21分。
在王章的手机相册里,有一个命名为“女儿”的文件夹,里面的299张照片都是琪琪出事后合在一起的。贺美玲说,以前给女儿照相,觉得照得不好还要删掉,但现在手机里的这些照片,她一张也不舍得删。 身边的人都劝他们想开点,“但是坚强两个字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无论最终能否适用,在琪琪离开一周年之际来临的这份草案的确带给贺美玲一家不少安慰。贺美玲的状态也比几个月前好了一些,说话的精神足了,走在小区里,能像往常一样和邻居打声招呼。在琪琪刚出事的那段时间,贺美玲几乎被击垮了,起身都要人搀扶,见到邻居也没心思搭理,和谁都不愿多说话。 女儿忌日的临近和蜂拥而至的媒体,又让贺美玲愈加频繁地想起女儿。在面对媒体时,她一遍遍地回想一年前的画面。
在朋友的介绍下,夫妻俩委托律师田参军,要求检察院追究蔡军及其父母的刑事责任。由于蔡军的年龄问题,以及没有明确证据表明蔡军父母涉案,检察院一直未给出明确回复。 夫妻俩于是决定先提出民事诉讼。今年1月3日,王章、贺美玲夫妻向沙河口区人民法院递交民事诉讼状,要求蔡军父母赔礼道歉,并进行经济赔偿。原定2月4日开庭,但由于疫情,延期到了5月9日。在这次庭审中,被告方无一人出席,甚至也没有委托律师到场,法院最终没有宣判。直到8月10日复庭,法院判决蔡军父母赔偿128万余元,并公开赔礼道歉。
诉讼之外,夫妻俩的生活就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琪琪的离开让他们失去了工作挣钱的动力。王章没再去工地上班,果蔬店也在事发一个月后转让了。他们大多数时间就呆在家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孩子的事,或是各自盯着手机。以前在店里忙的时候,贺美玲不常看手机,琪琪出事后,她才学会了微博和今日头条,总会变换着关键词搜索案情进展,顺着搜索结果往下刷,“每条新闻我都看,评论也一条不落全看过了”。
无论是亲戚还是邻居,提到琪琪都说她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王章平时在工地上开挖掘机,早出晚归,只有周末休息。贺美玲在西苑小区里,租了一间门面,经营着一家“好运来蔬菜水果店”,忙的时候顾不上照看两个孩子,孩子们也很少让父母操心。琪琪虽然只有10岁,但也能帮妈妈看店。 贺美玲常叮嘱他们对陌生人保持警惕,也不放心让他们自己四处跑着玩,即使学校离家都只有十几分钟的步行距离,贺美玲也坚持每天接送,“没想到这样还是出了事”。
琪琪的照片,放在贺美玲夫妻卧室的电脑桌上
在夫妻二人提出申请后,9月29日,沙河口法院对蔡军父母采取司法拘留15天,他们位于西苑小区的那套住宅也将于11月2日开始拍卖。 漫长的告别